自行车撞人很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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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缠 「一发完」

百时可乐





  百里官人回到宅院里面的时候,他的“新媳妇”已经睡下了,正院里漆黑一片,半点响动也无。那人说了,不需要别人伺候的时候,希望这院里只有他自己。

  他站在抄手游廊的外头,月光刚好洒在他的肩上,他知道,屋里睡着的这个人,他不是人。

  

  时影五感灵敏,早在百里弘毅踏进了正院的那一步落下时分,就知道那人回来了。他伸手掐了个决熄了灯,将经书也一并阖上,侧躺在床榻上,一动也不动。

 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,寒气也一起随着月光的后脚进了屋。

  苍青的帷帐被风一吹,正好搭在时影的脸上,雾蒙蒙地透着几分不真实。

  百里弘毅进屋后的每一步都很轻,但不碍时影感知到他的距离。

  终于他在距离床榻三五步外停下,时影刚好开口,“莫再前行。”

  

  两人成亲已过了一月,外面人都道是百里家的好福气,九嶷山的大神官又怎样,还不是为着天兆嫁给了小爷。

  只有百里弘毅心里明白,这哪是什么喜事,分明是明里暗里被人摆了一道。

  且不说那天兆蹊跷,就是这时影,也透着古怪。

  

  皇帝垂暮,怕是天不假年。国师不知道在哪游历时,听说九嶷山自古来就有结胎的丸药,山上的真人饮下此药,诞个孩儿下来,取孩儿的耳尖血饮来,便可长生不老。

  此方虽便利,但需找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的男丁拿血奉送。京畿浩大,找这男丁不难,难在怎么劝那仙山真人下山而来,亲自饮下丸药,娩出珠胎,再将那孩儿的耳尖血喂给陛下。

  做梦都想长生不老永握玉玺的皇帝不知听了谁的谗言,将九嶷山附近的老百姓聚在一起。扬言要是无人下山,就头一天杀一个,再一天杀百个,将刁民血肉涂抹在庙宇神龛,让所谓真神上眼端详,自己身上朱漆既累累鲜血!

  不肖半日,山雾笼罩着的青石板阶上走下一位白衣谪仙,他手持一把桐油伞,伞柄镶着一块青玉。山上像是在下雨,他的伞上尽是成片的水珠子不断往下滴。脚下的青石板青苔遍布,还和着山泥,而他一身白衣裳,干净的连衣角鞋底都没蹭脏。

  早有周遭信众伏地跪哭,口称他为,“大神官千岁。”

  他收了伞,轻轻一抖,伞上的水珠即刻消散,干干净净一把,在他手里化作一柄长剑。

  他将剑背在身后,面色如水,波澜不惊,“在下九嶷山时影,便是你们要找的人。”

  

  在京里的这些贵哥儿里只有百里弘毅命硬,他不仅年月日时都对得上,连排行命书都与大国师测算的一般无二。

  匆匆被上谕叠上谕的从外放的旮旯里喊回来,第二日,百里府就披上了红绸,粘满了喜字。

  

  两人保持着一种奇怪的默契相处,直到皇帝一次次派人来与时影请脉,又搬出那套“今日杀一人,再日杀百人”的说辞出来。

  百里弘毅跪在金銮无法辩驳,皇帝就在垂下的金珠后面冷声,“若是还没动静,朕头一个派你小子去做那监斩官!”

  他从大内步行回家,时影却为他留了一盏灯。

  熟悉的回廊下煮着一炉药汤,草药的回味苦涩,拢着整个正院里,再一次加重了冬日的冷。

  他蹲在药炉边,伸出食指罩在壶上取暖,旁边的门吱呀一声从里拉开。干净整洁的白衣角在他眼前扬起,时影头上的小银冠摘下,由上而下十分悲悯地看着他。

  “我知道了。”

  百里弘毅别看眼没看他,稍偏了头,隐去几分常露在外的冷峻,低声说,“若你不愿,回去就是。”

  “你不曾听过祈愿,不知黎民疾苦酷吏跋扈,只有神庙,知道这一切因何而来,又将往何处去。”

  这是两人认识后时影头一回与他说这么多话。

  百里弘毅刚要站起,时影伸出一根手指制止了他,“此药你饮下,一刻钟后到房里来。”

  他依言自斟自饮,在门外站了一刻多才叩响了房门。屋内无人应话,百里弘毅自己推开了门,时影坐在书案后等他。

  

  时影示意他将手掌向上伸出,然后百里弘毅就觉得手心儿一凉,一点冷意袭来,鲜血破开皮肉从伤口处流出。

  他手中并无容器,只能捧起手掌接着,时影就这样俯身在他手掌中啄饮,再抬头时,嘴边脸颊都染上了血。

  像冬日里绽放的凌寒一支。


  妄图长生的皇帝近况每日愈下,他将一切罪责归咎在了时影的肚子里。

  那腹中子还未过六个月,就有人日夜惦记着让他剖开肚皮把孩儿取出。

  百里弘毅的宅邸外面层层叠叠站着几方势力,为首的、人多的,还是属于大内的禁军。

  他们手中的火把彻夜常亮,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扰得院内无法安睡。

  时影本就清减,带上肚子也看不出是多大月份,百里弘毅可记得,那天后半夜,神都下了好大的雪。

  终是诸王暴起,为了时影的腹内娇儿起了兵戈。战火弥漫至神都城下,皇帝锁了百里弘毅的爹娘扣在宫里,让他回家去,亲拿刀宰了时影,将孩儿抱来宫内。

  他还未叩门,时影就捧着肚子从屋内出来。见了百里弘毅,只淡淡地说,“我都知道了。”

  

  挨着京畿最近的两支先杀进了城,一片火海哭嚎中,时影吞了颗不知名的丸药,看着站在屋内的百里弘毅轻笑。

  他头一次见时影笑,是那种破碎又疏离,冷淡又有些神性的美。

  他忘记了动作忘记了身处何地,忘记了院外周遭的一切,忘记了眼前这人,不是人。

  怀中娇儿哭闹,百里弘毅就用包被与他遮脸,他一边揽着孩儿一边想起时影那憔悴模样,他的话带着两滴泪,一滴落在了襁褓中,一滴落在了百里弘毅的心里。

  “你害了我,却也救了我,今日此子便做偿还。自此以后,我们不亏不欠。”


  百里弘毅不知道他为何有这一番言语,只能在风雪里紧抱着孩儿策马奔驰。他越过残败民房和火海,进了大内里面,看见了爹娘尸身才反应过来,他与时影,确有亏欠。

  多年前,他曾在神庙读过书,当时他随父亲在任上,当地多供奉真仙,民众自发修祠立碑,神祇脚下香火不断,渐有学究到访仙山,在山脚开宗立派。

  他不醉心宗教,只记得人称那尊仙人叫做“神官。”

  夏末一日,过了晌午就黑云压顶,天边闷雷无数,闪电齐现。学友们都说这是仙人飞升历劫,只有百里弘毅不信。几人打赌,要冒着雨上山去看看,若真是神官受戒飞升,自己也能沾沾仙气。

  一众青年摩拳擦掌,百里弘毅坐在原地不动,他另有其他打算。

  待人穿上蓑衣草鞋相携而去,百里弘毅举着一把伞,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。

  他有心思,想趁下雨无人,去先生的书庐里翻看一本禁书。

  谁想他出门去不久,从未见过的山雾渐起,他失了方向,自觉在原地打转,却不知道顺着陡峭石壁早上了山崖。

  一道闪电飞来,炸在他面前不远,随着电光一闪,他隐约看见有个人影在一块突出石岩上踞坐。

  他以为是同窗的学友,就想去快步去拉扯。没想到三两步后,一闪电芒就炸在他脚下,百里弘毅吓了一跳,伞也在手里握不住。

  耳边雷声四起,雾气沾湿了他的衣裤,他大着胆子向前喊话,数十声后,那人影微微一动,手里掐了个诀才向他看来。

  

  


  先帝已逝,天下皆平,怪力乱神的国师被新君一剑刺死,新君不信神佛,再没人提起过喝一口百里家小子的耳尖血就能长命百岁的鬼话。

  百里弘毅自请带着孩子外放,他的奏折里写的明白,若有力则为天下,若无力则为吾妻。

  新君不知道那么多前朝的弯弯绕绕,只感他伉俪情深,又叹他父母因旧朝丧命,没扣下他那刚两岁的小儿子,大手一挥,且让他去。

  百里弘毅一连几任都为九嶷山的神官建祠,他选的地方都是山顶终年雾气萦绕的仙山,还需背靠山面朝湖,视野开阔。

  风景斐然一片,即到下处继续。

  小儿子渐大了,在学堂里受了欺负,回来哭噎着问他,“我娘是谁。”

  百里弘毅把他带去新修的神祠里,让他朝着上首那位风姿卓越,身在莲台的神仙跪下叩头。

  他在一边站了好久,才说,“这就是你娘。”

  

  


  时影回了瑶台述职,他是亘古的八方不动,清冷又悲悯地站在一侧,脸上看不出喜怒,也从不与人私语。

  “听说时影历了劫?”

  仙气萦绕间时影从一侧走出,他微偏头,将笏板举起,“是。”

  “所历何劫?”

  九嶷山大神官的脸色有些发白,心头酸涩不已,他将笏板放下,紧紧地攥在手里,才试图抬起头来向上看。

  他常带着笑意的眼尾有些红,上扬的弧度遮不住闪动的睫毛。

  许久后,时影俯身又低声。

  “情劫。”

  

  百里弘毅又调去了任上,皇帝赏识他,给他放了个四品的京官,他不做,两道奏疏叠着送去了金銮,只请前去登州。

  皇帝知道他心里念着发妻,也不多问,自当他是一把为己所用的利刃。

  一路舟车劳顿,父子二人疲惫不堪,牛车车辙损坏,夜晚山路难行,干脆他就将儿子背在了背上,朝着有亮光的地方慢慢走去。

  门边坐着一老妪,大概五十年上,小儿倚在父亲肩头睡去,百里弘毅不便作揖,只冲她点头躬身。阐明了是过路的,若只有大人自己还便罢了,累着儿子也陪自己受这一遭,实在是不落忍。

  老人很好说话,从屋里搬来架胡床给孩儿倚着睡。

  百里弘毅打量她家门户,低声问她,“这原先可是神祠?”

  老妪十分讶然,“我听老爷不像这边的人,怎知我这破屋原是神祠?”

  百里弘毅苦笑,接过她手中草席裹在儿子身上,“原先我也不知,后来见得多了也就知晓了。”

  第二日晨起,他去拉了牛车,从孩子衣襟里掏出二两金子赠与老妪,“且收下,若有盈余,且将此处翻盖。”

  父子二人渐行渐远,老妪追上来问,“老爷可要供奉些什么神?”

  百里弘毅的目光扫过车上睡着的孩儿,十分郑重又恳切地对她说,“万望供奉九嶷山神官时影仙身。”

  

  百里弘毅担了两任,原先同他一道来的小娇儿长开了眉眼,除却跟他相似的五官外,几颗小痣错落点缀,倒是与那人一般无二。

  他不似少年时那样耿耿于怀,对前尘过往显然看淡了许多。

  小爷虽不骄纵,但缘着失了母亲,别人都轻看他一眼。

  几人调笑间说起了自家母亲,小爷梗着脖子去指天,“我娘可是神官。”

  他生来就少哭,这次见了百里弘毅终是绷不住,呜咽着跑到父亲怀里放声哭嚎,“我也想要娘,为什么娘不要我!我哪里不好!”

  百里弘毅的手腕一顿,蓦然地垂了下去,“是爹不好。”

  

  过了端午,潮头显得不对起来,百里弘毅脱了官服换成短打,赤着脚和渔民们一道扛着木材石沙加固堤坝。

  风大浪急,盆泼似的雨像不知道谁把天扯了个大豁子。

  他的视线模糊,脸上的海水雨水混合,此刻抹去,下一刻又是相同境遇。

  百姓间流言四起,说是龙王吐水,大灾现世,要找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的娃娃投海做祭。

  大雨下了几日,海面上渔船尽碎,地势低矮的人家房屋尽毁,死伤无数。

  百里弘毅跪在官衙后的小屋里,面前放着香案烛火,他小心地拈香祝祷,“若你还有神识在此,请念在苍生黎民请愿的情分上,前来相助。”

  他摊平手掌,拿出一只小刀,寒芒闪过血光崩现,直浇在刚燃起的檀香上。

  香烟袅袅,毫无间断。

  

  冲毁的大堤海水倒灌,潮起潮落间漫向了港内街道,百里弘毅等不及朝廷明旨,光着脚拉着纤走在人堆里的第一个。

  周遭百姓求他回去,连那人留下的小儿也站在雨幕里垂泪。

  他登上海礁,指着一海相隔的蓬莱怒吼,“神不为神,天人共戮!”

  一道青色闪电劈下,落在不远处的海面上,他冷笑一声又指天,“今日倒要辩个明白:事因何处来,又往何处去?!”

  他肩上的砂石卸下,顷刻间就被海风吹散被浪卷走,沉入更深的海里。

  他神情果决,像是山岳一般岿然。他喊来主簿师爷,让他们带着乡亲退去地势高的闸口里,自己则迎着风雨,仍立在潮头不肯回身,大有一副与天地相争的壮志豪情。

  闪电落得愈发近些,身后孩儿哭喊着叫他,他已失了母亲,怎能再没有父亲。

  百里弘毅回头看了他一眼,他的话在雨声里很快隐匿无踪。

  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说的是,“儿啊,这就是神。”

  

  凡人不吃不喝,星夜雨水潮汐作伴,体力消去的极快,百里弘毅到第二日就发起热来,他双目赤红捏紧了拳头苦撑,却还是等不到朝廷批来的特旨。

  今日砂石未到,海礁倒被冲破了个口子,又多事的百姓们早准备好了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的伢子,就等着他一声令下投入海中。

  他手心里的刀伤未愈,泡水救了有些发溃。

  攥紧手掌,淋漓鲜血又合着雨水涌出,滴撒在他脚下的海礁上。

  他陡然觉得天旋地转,然后被浪头一拍,就踩空落在了暗礁丛生的海岸里。

  他仿佛听见了小儿郎的哭喊,仿佛听见了神都的杀声,仿佛听见了日夜不断的脚步,仿佛听见了喜烛烛花炸溅,仿佛听见了有人问他,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
  他无法回答,也无法反应,只能随着汹涌的海水上下沉浮。

  大概此生就到此了,他想。

  

  

  再一睁眼的时候,外面天光大亮,自己眼前是早就旧了的苍青帷帐,他认得出,这是在官邸。

  略微一动,身边就有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飞扑过来,那鸟儿说,“爹!您醒了!”

  他说不出话来,觉得胸口憋闷,那孩子带着哽咽,趴在床榻边啜泣,“娘救了您呀,天也晴了。”

  门边有人进来,百里弘毅将头侧过去眯起眼看,是一角洁白的纱衣,视线向上,罩袍用金丝织成,两襟的扣袢换成了不知怎么做成的金链子,走起路来摇曳生姿,随扬起的微风鼓起。

  他手里端着一只药碗,正冒着热气,束发的仍是多年前那只小银冠,发丝一丝不苟十分服帖。

  百里弘毅仍无法开口,倒是时影止住了他起身的动作,“外面一切顺遂,安心养伤。”

  他躺在榻上,目光却在前人脸上流连,做神仙还是有些益处,起码容颜不老,青春永驻。

  他一时忘记了时影是仙,能参透他的心境情绪,再想抽回视线的时候,却听他说,“扯平了。”

  

  百里弘毅在床榻上躺到了后半夜,万籁俱静中他强撑着下了榻,扶着窗棂门板走到了中庭。他想叫人来问问,那位神祇是不是又去了神祠,却被从垂花门处绕来的神祇捉了个正着。

 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,百里弘毅撑着桌子问他,“你可还走?”

  时影正饶有兴致地看他墙上挂着的画,“你画的?怎么只画九嶷山的大神官?”

  “你可还走?”

  “你既到了蓬莱,我又能躲去何处?”

  

  

  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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